1939年11月,我的探亲申请总算得到了批准,可以离开大村基地在外过一天一夜了。这时候我已经痊愈了,赶忙买了火车票就上路返乡了。乘火车只要一个小时。
那时候水稻收割季节已过,坐火车回家的路上,满眼望去,田里稀稀拉拉的了无生气。但我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跟中国战场上到处灰不溜秋的相比,我的家乡这时的景色简直就如同花园般斑斓。九州的山脉绵延起伏,优雅地直插云霄,森林郁郁葱葱,溪流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我一路走向我家那幢破落小房子,这时候出现的情景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群人在我家房前屋后聚集,有人还在大路上探头张望,一见我的身影出现,人群立刻拥挤过来,一起向我大声问候。令我吃惊的是,我母亲被人簇拥着简直在享受比村长还要高的待遇!村长跨步上前与我握手,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挤上来抢着与我握手。
村长声音高八度大声宣布:"欢迎你回家,三郎。你是我们小村庄的大英雄啊!"听到这样的夸奖我脸一下子通红。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场面!我结结巴巴地想说我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个普通小兵,碰巧射下一架敌机而已。
"得,得"村长赶紧打断我说,"不要太谦虚嘛。年轻人嘛谦虚是美德,但你瞒不了我们,你是不是得到过天皇的银表的嘛。所以说嘛,你是我们全日本最优秀的飞行员!"
我哑口无言。五年前的事情一下子在脑海里浮现起来。当年我萎缩不堪地返回老家的时候,深感羞愧,就连多年的老友都别过头去看都不看我一眼。如果这些人知道事实真相,我初战时那种手忙脚乱的逊色表现,还有队长当时对我的破口大骂。。。而现在。。。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众人在我家狭小的门前空地摆出桌椅开始烧烤。食物极为丰盛,也上了很多清酒(米酒)。我在那里发呆,被大伙儿吹捧得晕头转向。我母亲这时把我拉到一边,悄声跟我说,"大伙儿对我们这么好,这么多好吃的都是他们特地准备好的,就是为了给你接风的呀!别发楞老绷着脸,高兴一下笑笑给他们回回礼"。
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听我讲在中国战场的战斗故事。我说的时候还不断有人插话进来叫我把细节讲得再清楚些,什么怎么怎么与敌机的格斗的啦,怎么怎么追击敌军轰炸机群的啦。当时的场面真是滑稽,那些村里年纪比我大好大一大截的头面人物们都像小孩似的围着听我讲故事,个个听得入神,还满脸无比崇敬的样子。最令我动容的是我母亲,她的眼里闪耀着光芒,为我自豪。在场的还有家里其他人,我的三个兄弟姐妹,他们身穿出客衣服,个个都笑眯眯的很高兴的样子,一语不发地自始至终坐着旁观。那天晚上大部份时间都被乡亲们泡走了,害得我想与母亲好好聊聊也不成。
好不容易客人们都陆陆续续散了,我仔细看看家里还是像我走之前一样的一贫如洗。我母亲为了不让我担忧,信誓旦旦地对我讲,村里人都来帮忙家里的农活的,待我家再好不过了云云。
我在中国的时候是把大部份薪俸都寄给家里的。我在中国一不喝酒二不嫖娼,的确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因为酒色二字对飞行员是致命伤,为了避免被人抓到把柄,我是坚决不沾的。
"三郎",我母亲接着说,"你每月都寄钱给我们,我们心领了。从现在起就不要再寄了吧,实在是太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存点钱预备着结婚用吧"。
我坚决反对。我说,这点钱不算啥,反正结婚的事情还很遥遥无期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富士子,我还天天与她书信联络着呢。这倒是一下子提醒我自己,如果我还待在村里老家没去入伍奋斗当上飞行员的话,以富士子的家境,恐怕是我想搭讪也是搭不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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